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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五十六章死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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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五十六章 死(1)

“周大哥,一年前的那日,天墉城隕坑到底發生了何事?”不等周逍整理好思緒,夏苕華已經發問,“那日我料理了恩濟莊之亂趕到隕坑,見天墉浮島已經好好落入坑內,掌門師祖還有各位師伯師叔都在,清音仙上也在,你也在,卻不見路芬芳和岑七娘。我幾次詢問師父,師父卻諱莫如深,其他人也不肯相告……那日,到底發生了什麽?”

周逍端起茶杯,雪水沏的新茶滑進他的喉嚨,卻像甘露滴入正午的沙漠,“嘶——”得冒了一股煙,便不見了。

“周大哥。”夏苕華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在說,“他們都不肯告訴我路芬芳的下落,若你也不告訴我——我,我真不知怎麽辦才好了!”

周逍說道:“岑七娘體內侍劍毒發作,被壓在天墉浮島廢墟之下了。”

“這個師父已經同我說了。可是路芬芳呢,她為何音信全無,難道也被壓在島下了?”

周逍對上夏苕華含著露水似的眼神:“你說是這樣,那便是這樣吧。”

“不可能!”夏苕華忽然高聲,惹得大堂其他食客紛紛側目,“她是昆吾劍主,怎麽會死!”

周逍說道:“我聽聞路芬芳年少時錯手誤殺了你師妹,你因此與她不共戴天。既然舊仇未銷,為何又對她如此關切?”

“刷拉拉——”窗外忽然灑過一陣急雨,安靜之後。夏苕華方垂著頭說道:“路芬芳也是我師妹。五年前在蜘金洞,若不是她殺澄淩,而是澄淩殺了她,我一樣會怨恨澄淩一輩子。但是周大哥,這種感情,你明白嗎?即便怨恨,即便不可原諒,但她依然是我師妹,好像我的親姊妹……你明白嗎?”

夏苕華說著,眼淚一顆顆砸落在桌邊。這種悲傷。她在五年前失去澄淩時就經歷過。不想五年之後,她連怨恨著的這個人,也失去了。

“路劍主確實已經身故,夏姑娘。請你節哀。”周逍沈聲道。“路劍主為竭力與岑七娘一戰。不惜將帶毒的石盂引入體內,大戰過後毒質與她的真氣已如水乳相融不可剝離,連清音仙上都回天乏術……”

“不要再說了。”夏苕華擺擺手。側身假裝望著窗外,“‘公無渡河,公竟渡河,渡河而死,其奈公何!’她已去了,我日夜追悔又有何用!”

周逍勸道:“夏姑娘莫放悲聲,千萬不可再讓人知道,路劍主已死。”

“這……這是為何?”夏苕華再次疑惑,太素宮掌門與長老死死瞞著路芬芳的死訊,夏英喬更是連她這個親生女兒也不肯透露半句,到底是因為什麽?

“若妖界知道路劍主已死,必會卷土重來,再奪昆吾劍,營救岑七娘。”周逍用傳音入密對夏苕華說道,“此時世人都以為路劍主在紫翠山清修養傷,夏姑娘一定要裝作不知道真相,小心——隔墻有耳。”

夏苕華點點頭,說道:“應該無事,這一年我已經掃清了長安城中不少妖界奸細,岳念安插的那些眼線也都拔掉了。”

“這麽說來,夏姑娘這一年在長安城邊除妖邊打聽路劍主的下落,沒有回太素宮麽?”

“沒有。”夏苕華冷色道,“我無暇回去。”

周逍心道,長安除妖之事再忙,夏苕華也不至於一年都不回太素宮。他正不便再問時,夏苕華腰間靈牌忽然閃動,她站起來道:“我盯了三個月的獵物冒頭了,我得走了。”

她說著走,卻不挪步。周逍問道:“夏姑娘還有什麽話要問在下麽?”

“還有一個問題。”夏苕華道,“那日,你為何會出現在隕坑,知道這一切真相?”

周逍也站了起來,放了幾個錢在桌上:“這個問題,我不能回答你。”

周逍轉身,消失在雨中。他腳步看似堅定,卻不知要走向哪裏。

他似乎繞著一條街走了好幾圈,才終於停在一爿已經關門的糕點房後。一只被雨水打濕了翅膀的麻雀在冷風中瑟縮著,它已經飛不起來了。

周逍蹲身,捧起那只麻雀。麻雀睜開眼睛,看了看周逍,忽然張口說道:“老大,還好你設計把那臭娘們引去相反的方向,不然我可要玩完了!”

雀妖說著,擡起翅膀做擦汗的動作。周逍道:“夏苕華不是等閑之輩,她很快就會察覺到你的真實位置,你還是盡快離開長安為妙。”

“切,她夏苕華算什麽東西,昆吾劍主還不是照樣死在老大您的手上——”雀妖這馬屁拍了一半,察覺周逍變了臉色,急忙收聲,“這個這個……一切聽從老大吩咐!”

被這雀妖煽風點火,周逍積壓了一年的憤恨幾乎終於要噴發出來。他體內翻湧的真氣如驚濤拍岸,光是濺起的水珠都足以嗆死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雀妖了。

他根本不想提起一年前的事。一年前,天墉隕坑,也是這樣時而輕,時而急的雨,路芬芳用真氣之弓搭昆吾劍,射落天墉浮島,紫翠丹房主人清音、太素宮掌門樊逾清及四長老合力將岑七娘鎮壓在島下。周逍便在此時趕到,扶住了力竭倒地的路芬芳。

雨冷,風急,草木腥,但路芬芳身上的香氣依舊熟悉。他將路芬芳抱在懷內,見她嘴唇翕動,竟是說道:

“我知道是你……我知道……是……你……周……你,回來,了……”

周逍不記得他曾是路芬芳故人。在他的記憶中,他受岑七娘之命在長安城外劫持茉拾車隊,結果被路芬芳刺了當胸一劍——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。

那應該是第一面沒錯,可那時路芬芳看他的眼神,卻像看著離散已久的故人。

是故人麽,有可能吧。

因為周逍記得,他是個死人。是岑七娘把他從墳墓裏挖出來註入魔氣,他才有了現在獨立行走的軀體,和偶爾空洞偶爾沈重的頭腦。

也許吧,在他進入那座墳墓之前,確是路芬芳的故人。

但那不重要。周逍知道,他重生之命是岑七娘給的,他只需好好活著,聽命於她。聽命於她,好好活著。其他事情都不重要,無需想起,無需追究。

他望著插入隕坑的天墉廢墟和樊逾清等人合力結下的強大鎮妖法陣,知道救岑七娘已經不可能了。

但是,他仍可以完成與岑七娘的約定,報答她再造之恩。

他與岑七娘的約定,就是殺了這個女人——路芬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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